PART40 艾尔迪亚的神
为什么？
为什么又是这样？
这次的不安和焦虑中甚至还掺杂了烦躁、不耐烦，像是一个稳操胜券的赢家不得不耐下性子陪对手打完友谊赛……
可是，这场比赛要是输了……
赢家会失去他刚才获得的一切。
哲也甚至想大声喊出暂停，等到他疲倦过后放松下来的脑神经又能正常运转后，再来进行这场用命当筹码的赌注……
可他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魁奇思早就在等待着这个点，等待他们这群螳螂费尽力气终于切开了蝉的腹部准备大快朵颐时把他们一网打尽……
而在这场战斗前，他就反复告诉自己要准备好一切可能的突发状况……
米克就在身边。他绝不能失去他。
就像在雪山上失去恭平……
恭平。
蓝灰色的滑溜溜的吸盘和像是妖艳女郎反复涂抹的唇部穿越时空在他脑子里晃动，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违和与恐惧感了。恶魔将恭平的心脏挖出，把战利品扔在地上，嘴唇那一抹变态的微笑。
他现在只剩愤怒。
杀死恭平的元凶现在就在眼前了。
魁奇思，新仇旧恨，我们一起好好算一算吧。
首先要把我们的两个战利品抢过来。
路卡列欧，波导弹。
波导力量在路卡手中涌动蓄势待发，但下一秒，天地骤然发生变化。
方才的阳光明媚瞬间变为了乌云密布，而被战斗破坏的七零八落的房屋废墟却奇迹般地复原成了完好无缺的样子，仿佛灾难从未降临；远处在水晶中的魁奇思和两只宝可梦梦幻般地皆消失不见。
而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行走在街区之间的，脸上带着滑稽表情的，
巨人们。
这里是，玛利亚之墙被攻破的那一天？
莫非是时空转移这种事又一次出现了？
哲也还在犹疑，身旁的士兵们早已用立体机动装置行动起来。
“所有人，在建筑物间移动，避开与巨人间的战斗！”
埃尔文的指令把哲也从脑里窜出的一堆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可恶，只能先应付当下了吗……
为什么，敌人总能用我们完全意想不到的方法，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哲也，你不必移动，只要好好思考，与接近的巨人的战斗就交给我们。”米克温和而坚定的指令总能在这时给哲也定心，“你必须想出，
是什么导致了现在这个状况的出现，以及如何回到刚刚的未来。”
他点头，逼着自己变成一台思考的机器。
现在的状况确实很糟糕，但如果顺利的话，或许……
他能弄懂时空转换的规则……
哲也把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分析……
根据现场的情况……
玛利亚之墙上的洞还在……
但是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听到哭喊声……
根据米克曾告诉过他的历史推断，这段时间就应该是在玛利亚之墙沦陷过后……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房屋，是完整的？
当初破墙时飞溅的石块一定对房屋造成了或多或少的损坏才对啊！
难道说，真的像赤所说的，时空的规则本身就是混乱，或者说，运行规则远超于常人逻辑所能理解的程度？
远处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不，别去理会，要是我不能赶快想出来——
“哲也。”
米克此时的语气中竟也难得出现了一丝慌乱和迷惑。
沉思中的哲也抬起头盯着男人，他脸庞上的惊异还没有好好地掩去。
“看那里。”
哲也看向米克所指的方向。
然后——
一副滑稽，
而又血 腥 恐 怖 的景象……
而这景象甚至难以用语言描述……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凭空被卡在一栋完好无损的房屋的墙壁里面——或许姑且只能这么描述了。一下子很难判断他是谁，因为他的大部分脑袋滑稽地插进了墙壁里面，剩下的小部分脑袋早已被鲜血覆盖，而血却没有顺着斗篷往下流，
因为，他的身躯呈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70度倾斜，将近垂直，仿佛摆脱了重力。这番景象甚至让哲也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浮夸的动画片……
可是完全不一样，动画片里的角色无论被挤压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都不会危及生命，而相对的，现实中的生命，
就脆得像是纸一样了……
他现在感觉他们仿佛是一群闯入高维世界的生物，在这幅巨画里挣扎……
简直是太魔幻了……
埃尔文紧急让所有人停止飞行就近着陆，可是巨人还在逼近，有些战友不得不在屋顶狭小的空间中避开巨人袭来的手掌……哲也又一次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肌肤。如果是梦，应该醒过来了才对……
不对！或许真的是梦！
念头在电光石火间迸出。真是糊涂了，竟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他闭上眼呼唤路卡，一齐开始用波导仔细感知。
……
然后，松了一口气，之后再次绷紧神经。
果然，房屋还是破损的，也没有所谓的一大群巨人。
时空根本就没有转移。
只是索罗亚克的障眼法。
那个牺牲的战友……是因为卡在了两块大石之间的间隙里。
可是幻境再真，也不可能依靠它造成大范围杀伤。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答案似乎水到渠成了。
拖延时间，抢走两个智慧巨人的本体。
“让所有人停止移动。”他清晰迅速地把这句话告诉了米克，然后向魁奇思的方向移动。没时间多解释了，他信任米克会相信他，阻止更多移动带来的无谓牺牲。
只依靠波导无法判断出魁奇思在干什么，只能依稀确定他的身体还躲在水晶里，而两个暂时失去了变身能力的智慧巨人的本体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缓慢地向魁奇思移动。必须先击倒索罗亚克，解掉幻境。
靠着波导，他感受到了麻麻鳗鱼王的移动。连赤都没有办法阻止我，何况你这个没有脚的家伙？路卡，用波导弹追踪它的移动轨迹好让疯狗和花展开有效攻击。
对方照例用先决来抵御波导弹，不料波导弹只是紧紧贴在它身边，没有攻击的倾向。
“风速狗，大字爆！”
麻麻鳗鱼王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索性放开了防守架势使出十万伏特与两个技能对抗。
不远处的索罗亚克正消耗着全部精力维持幻境，无暇帮忙，鳗鱼艰难地扛过了第一波——不，没有，接下来妙蛙花的叶暴风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它。
索罗亚克开始将制造幻境的重心放到哲也这边，几十个巨人凭空出现，里面甚至出现了两个披着兽皮的巨人。果然已经不管逻辑性了。
路卡的波导弹无视幻境，径直飞向了目标。
KO。
巨人们在索罗亚克倒下的一瞬间迅速如像素化般消失不见，环境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现在，得赶快——
他的目光转向魁奇思，刚才在波导状况下没能弄清楚他在干什么……
可当幻境解除的那一刹那，哲也却觉得，眼前所见，才更符合幻境的定义。
魁奇思容身的那块水晶在膨胀——或许只是边缘的蠕动造成的视觉上的错觉，却无比真实——在吞噬着被切断了四肢的两人，现在他们的身体只剩下一部分在外面，有气无力地挣扎。哲也联想到了最贪婪无厌的野兽进食的情景，却并不足以描述眼前的景象——
如果说是一个象征着人类最无耻的欲望黑洞所聚集起来的一个混球肆意吞噬周围一切可以汲取的东西的样子，那大概才能勉强匹配……
水晶的动作停止了，两人已经完全被吞没，震惊之后哲也迅速回过神来，让宝可梦迅速接近目标，可水晶里上演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刚才的情景用无限的残暴来形容，接下来水晶的行为，却仿佛展现出了无比的精致、艺术、扣人心扉，就如同水晶本身一样完美……
两人的衣物没有被吸入水晶，不知是那晶体本身具有的的某种灵性还是魁奇思的意志。两人四肢上被无情切开的大截面伤口似乎是一到水晶里就止住了，不再流淌出血液，却以一种更加诡秘的方式——血液柔缓而又迅速（只要盯着水晶，就仿佛瞬间失去了真切的时间感，一切似乎都是朦胧）地以一种近乎分子的形式扩散到整个水晶中，完美均匀地分配在了水晶的每一个角落，使得整块水晶由原先的纯蓝增添了几丝玛瑙的红色，色泽显得更加妖艳，让人不由想到心之鳞片——不，作为上天造物的心之鳞片的绮丽完全无法与这块似是超越了人世的水晶匹敌。
与此同时进行的还有解剖的工作——自然是庖丁解牛般的完美，却技高一筹——开始时表皮、接下来是表层肌肉，然后是深层……都以整体被一层层剥下，没有一点破损和瑕疵（哲也甚至猜想不会带来一点痛苦），大概是水晶在一个绝妙的部位划下一个创口，然后顺着人体的构造把这层皮从主人身上剥离，像是在显微镜下慢慢用镊子夹取一层若有若无的纤维。现在水晶给人留下的印象仿佛是一种上流阶级使用的昂贵去皮器，其显示身份的这层价值远超其使用价值，更别提水晶的操作本身就臻于完美了。
调查兵团的士兵们似乎也完全被这番景象迷住了，大部分人只是呆呆地站着观赏这场魔幻秀，直到埃尔文用信号枪连发了三枪才恋恋不舍地回到现实，向水晶飞去。
抵御了水晶的蛊惑的利威尔早已抵达了目标，可是雷枪射出的弹药没有办法在光滑又坚固水晶表面固定，空中爆破的弹片还差一点击伤了他。
而水晶的工程仿佛是没受任何干扰般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进行下去，肌肉几乎已经分离完毕，和着内脏被顺滑地排出了水晶，恰与精准地把骨头完整吐出的资深食客相反。现在水晶里面剩的几乎只有两副骨架和半分离了的头部——他（它?）到底想要什么？这一切像是在剥一种华而不实的水果，内芯空空荡荡，仿佛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任人享受剥去外皮的过程中手指的触感和传递到脑部的支配与剥削的快感……
路卡的波导弹轰在了水晶表面，可惜只是留下一道裂缝。
骨骼也开始被分离，上体是从手掌到手腕、再到肘部，再一路到肩关节，下体从足弓向上，到膝关节，到臀部，最后到肋骨……像是在拆散一个组装完毕的逼真的骨架模型。头骨被整个拔起，露出粉色的大脑，仿佛是这颗果实里小小的核……
等等，他好像知道了，留下的部分貌似就是——
妙蛙花的叶暴风无法对水晶造成实际的损伤，但风速狗高温的火焰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被火焰灼烧的部位发生了明显的形变，从火焰的缝隙里窥伺水晶内部，像是戴着一副焦距错误的眼镜在阅读，水晶的美遭到了一些扭曲。可是，哲也怀疑时间肯定已经不够了。要是还留着Z技能的话还能赌一把……
水晶开始对付脊柱骨了。幻觉中听到咔嚓一声，脊柱骨被干脆地撕裂成了两份，然后顺利地被排到外部。
整个解剖过程已经接近尾声，两个智慧巨人的本体被水晶贴心地分割成了很多份堪称艺术的部分，然后体面地被排出体外。整个过程之美，远胜过了它给人带来的恐惧感。
甚至让人有，希望自己也被这样做成 艺术品 的冲动。
而这全过程的目的——
留下最宝贵的，
巨人们不惜被砍去后颈也想要得到的，
脊髓液。
魁奇思张开嘴似要嘶吼，紧接着一滴不剩地被分离出的脊髓液如奔涌的泉水迅速流向魁奇思的嘴部。他贪婪地吮吸着这甘露，丑态与这极美的水晶全然不符。
宝可梦们加紧攻击，可就在这时，魁奇思的眼神中泛出黄光。
“马上远离！”
黄光迅速蔓延到了水晶的全体，接着，这完美造物竟主动露出裂缝并让裂缝迅速蔓延，似是开启了一种自毁程序。
“快一点！”
黄光愈加强烈，疯狗干脆顶住妙蛙花的屁股推着它往前狂奔。哲也也迅速向前移动。终于到精灵球的感应范围了，他将伙伴都收进球后迅速往回冲。
转身的那一刹那目光看到的房屋废墟上映射出的黄光让哲也感到魁奇思已经完成了巨人化的过程，可是紧接着，哲也发现黄光里似乎混杂着另一种颜色。
着陆，回头，又是一番惊异之景。
现在只能依稀看到巨人的外形轮廓了，因为一道与水晶颜色相似的海蓝色光芒笼罩住了它。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它中心部位的两个小白点，什么东西正在被吸入，就像水晶方才的吞噬过程一样。
那是魁奇思的两只宝可梦。
融合？这是哲也的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
接下来迅速连上的是气吞山河的吼声，伴着袭来的强大气浪，哲也不得不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碎石砾在风中无力地挣扎，
以及，
头顶轰隆的雷声。
气浪渐弱，哲也睁开眼，头上方才万里无云的天空竟在一瞬间被替换成了乌云密布。哲也疑心又是索罗亚克的能力作祟，与路卡多次用波导感知，却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调查兵团迄今为止即将面对的最强大的敌人此刻终于现出了他的全体。
全身被数块大块岩石覆盖，有着巨人的特征，却又变幻出麻麻鳗鱼王的吸盘手和尾巴，而唇部，
保留了索罗亚克那一抹艳色，浮在暗色调的岩石上更衬出诡谲，整体看来竟似用歌声吸引海员葬身于漩涡的海妖塞壬的巨大雕塑。
“艾尔迪亚的臣民们，”岩石巨人发话了，声音不像是经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钻入每个听众的脑袋，富有蛊惑力的语调把握着威胁与劝诱的最好分寸，
“吾名魁奇思，是你们全知全能之神，特于艾族危难之际降临于艾尔迪亚这片土地，揭示被掩盖的真相，带领汝等脱离苦海，走出狭小的墙壁，重新主宰这个世界。”
语调和口吻与他认识的那个善于玩弄人心的魁奇思一模一样。哲也心一紧，用波导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战友的波导。还好，他能感觉到有动摇，但总体还是非常坚定的。
心中一暖。与你们一起战斗真好。
“埃尔文——”
心中又一揪紧，团长竟主动向魁奇思飞去。他是要——
真相？难道，因为刚才魁奇思提到的他最想要的真相——
不，不会的——
埃尔文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事实上依然危险）停了下来，对岩石巨人喊话。
停顿了几秒钟，岩石巨人似是笑了一下，面部的岩石也跟着颤动了起来。
“有趣……你们的团长想要我证明一下呢……”
“我当然可以帮你们打倒墙那边的超大型巨人……
不过你们也要表达一下诚意哦。
用你们队伍里那个带着怪兽的男孩子来换吧。”
哲也一惊，下意识去够腰间的精灵球，手臂却迅速被控制住，极大的力道压得他动弹不得。而脖颈处，还是那个位置，
熟悉的，冰冷的，无情的刀刃。
“不要动。”米克说。
